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乔叶:故乡的根一直跟随着我

2023-06-05 16:45:00 【关闭】 【打印】

  2010年,乔叶的农村题材小说《最慢的是活着》荣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;10多年后,新农村题材新著《宝水》再获广泛好评。在农村长大的乔叶说,“人到中年,虽然在距离上离家乡越来越远,但写作却有回归的迹象,故乡的根一直跟随着我。”

  “故乡”的痕迹充满作品

  乔叶出生于1972年,河南焦作修武县人,自幼喜爱读书,师专毕业后做过乡村小学老师。热爱写作的她,不到30岁就出版了7本书。

  2001年,乔叶被选调到河南省文学院当专业作家,2020年通过人才引进到了北京,担任北京老舍文学院专业作家、北京作协副主席。

  乔叶著有长篇小说《宝水》《认罪书》《拆楼记》《藏珠记》,中短篇小说《最慢的是活着》《打火机》《玛丽嘉年华》《给母亲洗澡》,以及散文集《深夜醒来》《走神》等多部作品。2010年,乔叶的《最慢的是活着》荣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,除此之外她还斩获过庄重文文学奖、华语文学传媒大奖、人民文学奖、北京文学奖、小说选刊年度大奖等多个奖项。


2020年8月,乔叶在修武老家的一斗水村看庙戏

  《最慢的是活着》是一部中篇小说,以孙女的视角描写了与祖母间的爱恨情感。小说中的祖母饱经沧桑,虽然有许多不合时宜的“封建”意识,但是她身上呈现出中国农村传统女性的勤劳、节俭、爱家等一系列优良品质。乔叶赋予作品一种深邃的意义,展现了晚辈对长辈、女性对女性、新思想与旧意识深刻的和解、接纳、创新与传承。

  在文中,她写道:“我的新貌,在某种意义上,就是她的陈颜。我必须在她的根里成长,她必须在我的身体里复现,如同我和我的孩子,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孩子,所有人的孩子和所有孩子的孩子。”在生命与生命的理解中,活着就像加了“慢动作”一般,达到了一种生命的永恒,代代传承、生生不息。

  而故乡赋予了她“作家之手”,一直催促着她的创作。“有些事情在开始的时候,我懵懂至极,只能在以后的过程中慢慢知晓命运赋予的深意。”乔叶说。虽然乡村生活都“浓缩在20岁之前”,但她50岁出版的小说《宝水》,仍充满着故乡的痕迹。

  乔叶给老家焦作起名为予城,郑州起名为象城,象和予合在一起,就是河南的简称“豫”。小说里的宝水村属于怀川县,怀则又取自老家焦作“怀庆府”的古称。乔叶称,自己“敝帚自珍”地喜欢着《宝水》里的这些地名。

  小说中太行山深处的宝水村,正在由传统型乡村转变为以文旅为特色的新型乡村。人到中年的地青萍被严重的失眠症所困,提前退休后从象城来到宝水村帮朋友经营民宿。她怀着复杂的情感深度参与村庄的具体事务,以鲜明的主观在场性见证着新时代背景下乡村丰富而深刻的嬗变,自身的沉也被逐渐治愈,终于在宝水村落地生根。

  “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复杂的‘城乡结合部’,我就挺想写这种东西的。”对于乔叶而言,描绘家乡,尽最大努力去贴近它,是她现在最大的写作动力。

  “跑村、泡村” 描述乡村生存智慧

  乔叶到各地采风时都特别注意去观察乡村,她称之为“跑村”,江西、甘肃、贵州、浙江等地的村庄都跑过,河南豫东、豫西的村庄也跑过。“泡村”则是比较专注地追踪二三个村近年的变化,如豫南信阳的郝堂村、老家豫北太行山里的大南坡村和一斗水村。

  “《宝水》从动念到写成用了七八年时间,事实上可能更久。”乔叶说。

  “最早起意写长篇小说《宝水》,是为豫南信阳的一个村子所触动。”乔叶说,2014年她偶然去村里参加活动,村民们就已经开始做民宿,他们不同于“我记忆中的农民”,乔叶就写了一些散文。

  这个村子2013年被国家住建部列入全国第一批“美丽宜居村庄示范”名单,也是原农业部确定的全国“美丽乡村”首批创建试点乡村。乔叶每年都会去那个村子几次,收集的素材越来越多,但发现因没有在“这样的存在里生长过”,感觉有一层隔膜,“写的时候最关键的这口气贯通不下来”。

  后来乔叶就尝试回到老家豫北焦作的乡村体察。回到老家之后,“马上如鱼得水”,写长篇的这口气突然就通了。“不过我也没有直接选择原生的平原村庄作为主体,经过慎重斟酌,我把主体定位到了南太行山村,并选了两个村子作为长期跟踪的点,深入探访寻找想要的东西。”

  当时乔叶老家山村也在发展乡村旅游,她在信阳那边了解到的新变化在老家基本也是同形态的,于是她就两边并行观察。“信阳那个村走得比较靠前,正好可以和老家这边形成链条上的接续性。而老家这边的村子因为转型刚刚起步,既有很多传统的东西保留,同时也有现代化的东西,其封闭与开放所引起的冲撞和博弈在人心人情里的震荡更为激烈、丰饶,各种气质杂糅在一起,非常迷人。”

  乔叶看到老家的大南坡村这些年发生了很大变化:该村凭借煤炭资源一度很富裕,后来煤炭资源枯竭了,环境也被破坏,村庄变得萧条;但近几年,修武县政府主导的美学经济规划到这里后,把村里原有的大礼堂、学校、祠堂、村委会等重要公共建筑逐一原汁原味地精细修复,村庄变成了网红打卡地,小区营造也深入到村庄内部。“文化僵死的部分又回弹起来,村庄因而弥漫出丰饶的活力”,乔叶说。

  乔叶很认同这种观点:乡村自有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,我们看它貌似破碎了、寂寥了,但这些很可能只是一种“貌似”,骨子里很强韧的某种东西还在。改变乡村,“要把自己软化下去,要贴合乡村的骨骼去生长”。

  “所以在写作的过程中不能架空想象,尤其当你自持着一个精英视角傲慢地去框定乡村时,也许是有点儿危险的。有鉴于当下乡村的鲜活样态,与之相关的写作也必然是相对复杂的、丰富的。”乔叶称。

  通过“跑村、泡村”,乔叶积累了大量鲜活、丰富的写作素材,这些资料让她这部36万字的小说更可圈可点,展现着丰富的“乡村生存智慧”,令读者印象深刻。

  比如,怕破费烟酒茶饭,凡有客上门,小气的村户不会问“吃了吗?”而是问“还是不抽烟?还是不喝酒?又是吃罢饭来的?”;进了村就要和人打招呼,说一些没有啥意思的“废话”,但又不说不行,因为在村里“说了就没事,不说就有事”。可见乔叶对乡村的生活观察无微不至、感受颇为深切。

 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认为,《宝水》是目前为止写新农村建设、写乡村振兴的出色之作,乔叶实实在在“潜入了生活的深处,写活了人物,写足了细节”,对乡村体认、体察工作做得缜密而细致。

  设置多重结构 虚构创造真实

  乔叶曾在媒体上公开自己写作《宝水》的结构设置之谜:

  “心理结构就是以女主人公地青萍的心理变化为主线,地理结构则是故事发生地宝水村的文学地理规划,包括它要分几个自然片,哪个片是核心区,核心区里住着哪些人家,谁家和谁家挨着住,以及村子周边有什么人文景点,游客来要走什么线路等,都需要反复斟酌。”

  “时间结构上,我想写乡村的一年,而这一年如一个横切面,横切面意味着各种元素兼备:历史的、政治的、经济的、社会学的、人类学的、植物学的等,这是乡村题材必然具备的。想让切出的这一面足够宽阔和复杂,自然也意味着难。”

  乔叶说,小说结构一定要跟内容匹配,她也曾考虑过十二个月的结构和二十四节气的结构,但是写大场面就“拘束”很多,四季结构则犹如房间的四个立柱,搭建起来内部空间更有弹性。

  写作时,乔叶自己画了多张图,开始时让香梅家和村会计家是邻居,后来故事推进发生了变化,就换一换不让他们做邻居。宝水村转为文旅型村庄,游客肯定要来看景点,村庄和山西挨着,这就需要安排一些晋商的遗迹,比如一个规模不小的关帝庙,还有龙王庙、娘娘庙等设置,都属于结构部分要考虑的部署。

  《宝水》尽管有一个虚构的外壳,但内部隐藏的是更大的真实,里面装的全是真的东西。乔叶在村里常常把自己当作一个闲来玩的“无所事事的中年妇女”,喜欢听别人讲八卦、讲故事。

  乔叶说,在写作时她经常从别人身上找故事,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件事她觉得挺有意思,就在小说中变换成第一人称“我”,把别人的事或者别人讲的事以“我”的口吻叙述,“而读者会跟着小说中的‘我’一块儿悲喜”。

  在取材时,乔叶认为获取数据的最好姿态就是没有姿态,不要穿得特别华丽,尽量说方言,进入他们的“生活流”,这样才能听到最真实的声音。

  乔叶认为,对于小说家,虚构是权力,但也要把这个权力关在笼子里,小心翼翼地使用,不能把它乱放出来乱跑。如果利用不好,就会失去这个权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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